满心如愿

创作苦旅,踽踽独行;出走是常事,相伴是情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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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rps/全员向】不可抗力(五)

·AU,人设全员黑化倾向注意;

·主1710黑三角,cp占比小,乱炖擦边,章节出现明晰的感情线会标注,注意tag避雷;

·勿追缘由,不可抗力;

·内容纯属笔者臆构,负面内容同理,一切不上升。

·前文()()()(

(内含可能导致不良联想的极少部分描写,请勿进食时阅读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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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员向不可抗力


19、《大风吹》

刘也站在办公室外的走廊尽头,开着窗户抽完了一整支烟。那些钥匙被他加了个扣锁,牢牢挂在腰间,再不离身。

早上一进办公室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,仔细看了一圈室内陈设,并无异常,直到他在档案柜侧边看到一个模糊的指印。三个档案柜久未挪动,侧边灰尘积了厚厚一层,他从不会动这里也不允许旁人触碰,怎么就平白多了一个指印?他眯了眯眼打开那个最要紧的柜子,身体前倾、视线贴着文件盒的水平线直直扫过去,标记着“六·二一案”的卷宗比其他卷宗略微凸出一些,乃至于有一些倒斜。刘也缓缓吐出压在喉咙里的一口浊气,退了两步反手拉开抽屉,那个周震南给他的U盘果然消失不见。

他不动声色地锁好抽屉和档案柜,下楼跟今天值班的同事打了声招呼,进入监控中心调出昨晚派出所大厅的监控视频,快进十六倍播放,看到了一个久违又熟悉的身影。

这可能是刘也第一百零一次诅咒龙丹妮,为什么偏偏要把何洛洛和夏之光这两个扫把星发配来他的辖区。

U盘里装了这些年他帮周家做事的记录与回报,以前是他被那个小周总拿捏的证据,现在被送回,也就不啻于一份重礼。他大胆猜测周震南这是预备抛下一切金蝉脱壳,还算有良心,知道放自己一条生路——前提是这个U盘在自己手里。

刘也将烟头用力碾在窗框边缘,盛夏燥热的风吹过,烟灰随风而去。他向所里两个值班同事嘱咐了几句,踩上那辆吱吱呀呀的二八大杠,赶往何洛洛所在的那家医院。

到地方先在街对面的水果摊上称了两斤苹果,刘也把自行车停在医院楼下,上楼时与刑队的几个刑警擦肩而过,打头的是刑队队长,见到他笑了一下:“又来看洛洛啊?”

“是啊彭队。”刘也抬高手里的苹果,“想知道他恢复得怎么样了,所里一堆事情呢。”

“基层辛苦,让他偷偷懒嘛。”

“都一样,你们天天跑上跑下的,比我们累多啦。”

病房内外没人了。刘也暗暗松了口气,刑队的人已经全数撤走,应该是有更重要的案情需要人手。他推开门,何洛洛正靠在病床上发呆,见他进来一下绷直了背:“刘所。”

“嗯。”刘也带上门,放好苹果在何洛洛床边坐下,“打算歇到什么时候?”

“医生说起码还得几天吧。”

“等你歇够了,夏之光恐怕骨头都化没了。”

何洛洛脸上流露出一点愁苦:“彭队他们刚走……刘所你又来啊。”

“我?我跟他们可不一样。”刘也从红色塑料袋里拿出一个苹果,取了水果刀开始削皮。“你和夏之光来所里第一天我就看过你们的档案。我很好奇,你俩认识七年了,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,你要陷他于死地?”

“你还说跟他们不一样……”

“当然不一样。”刘也削皮很讲究,完完整整的一个螺旋圈儿落进垃圾桶里。“周家那小伙计给你带话的时候我就在外面,我还跟他吃了顿饭,你觉得我跟彭楚粤那帮人能一样?”

他把削好的苹果递到何洛洛手边,“说说吧。”

何洛洛沉默了一下,“说什么?”

“别的都可以不说,我只问一个结果。”刘也沉下目光,“夏之光,现在在哪?”

 

翟潇闻看着面前满头大汗、气喘吁吁的男人,心里一瞬闪过很多想法,最终什么都没说,关好诊所大门后走上前去解开男人的衣扣,查看了一下伤口的恢复情况。

“我记得你有电脑的。”夏之光按下急喘,并不排斥翟潇闻骤然的亲密,养病这些天早已习惯了他的照顾。“借我用用,我看个东西。”

“我要是不借呢?”

“……这附近应该有网吧。”

“行了。”翟潇闻笑着拉住转身欲走的夏之光,“我笔记本在里面,你跟我来。”

打开翟潇闻的轻薄本,夏之光咽了下唾沫,把贴身放置的那个U盘接入USB接口,电脑响应几秒,U盘上呼吸灯闪烁。

这个U盘被重命名过,“刘也”。鼠标连击两下,里面出现八个文件夹,按数字顺序排列分别是从“2012”到“2019”。翟潇闻就坐在夏之光身边,看到那些文件夹里的东西心里顿时咯噔一声,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夏之光,对方正聚精会神查看文件,没空理他。

翟潇闻便悄悄把手伸向白大褂的口袋,那里装着他的手机,和吃饭的家伙。

标着“2018”的文件夹里出现了一桩夏之光最为关心的案件,即一年前行动失败的“猎风”案。他看到一份通话录音,点开外放时,熟悉的声音敲震他的耳膜。

——刘也竟也参与过“猎风”案,而他对此一无所知。

他好像真的完全不了解自己这个上司。夏之光退出“2018”点开“2012”,颈侧忽然一凉,翟潇闻的声音又轻又软,近在自己耳畔。

“夏警官,我劝你最好别再继续往下看。”

夏之光余光扫过,抵住自己脖颈的是一枚锋利的手术刀片。

“你这人真的很奇怪,有时敏锐警觉地像只豹子,有时又单纯愚蠢地像只小狗……让我说你什么好呢,明知道我跟阿七认识,还敢拿这种东西来我的诊所?当我是什么,医者仁心的好好先生?”

“我知道你身上有枪。”翟潇闻亲昵地右手搂住夏之光,左手绕过他身前,慢慢拔去了电脑上的U盘。“不过在你开枪之前,我的刀片一定能切开你的喉管。”

“对我多一些防备心好吗,夏警官?”翟潇闻笑着把U盘紧紧握进手心,“你这么天真,让我很为难诶。”

 

确定是何洛洛单方面嫁祸夏之光并且不知后者下落,刘也心下稍安,好歹两个人没有联合起来搞他。

U盘里的东西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要了他的命,这些年明里暗里帮周震南做了不少事,别的不说,七年前“六·二一案”的卷宗到现在还摆在他的办公室里,如果被夏之光上报实情,他可以当场从医院大楼跳下去了。

七年前他跟周震南第一次见面,小孩还没车门高,说话犹带稚气,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十来岁的男童会摸透他的底细,连他定期去求诊县城中医这种事都查得一清二楚。家庭背景、收入现状、职业规划,这些东西倒不难查,难就难在周震南到底查了多少人,还把这些可能会用到的信息汇总起来,化作一张密网,织入一个精巧的局。

而周震南就站在这张密网边,等着棋子们走近。

刘也还记得那时周家老宅外的周震南,到底年纪小,看向他时眼底有藏不住的紧张慌乱。一开口语气却四平八稳,成竹在胸的淡然让他一时猜不出年纪,拿出的砝码又有十足的诱惑力,磁石一样,吸引他偏离原本的人生轨迹。

如果没有这笔飞来横财,他母亲的病肯定是治不好的,要在痛苦与绝望的等待中煎熬,而即将调去市局的他有了这份牵挂也未必能一路顺风;可如今转眼七年,母亲已因严重的并发症死在ICU,他有再多的钱也无力回天,到头来自己却被牢牢困在这个小小的派出所,“六·二一案”一天不解决,他的位置一天不会变动。

冥冥中,他好像听到了一声来自命运的嘲讽。

离开医院,刘也匆匆回到所里,警务通突然收到了一封来自市局的紧急通知,调集辖区内所有警力支援配合即将开展的行动;手机同时振动起来,电话那头的刑队队长彭楚粤冷声质问他都跟何洛洛说了些什么,现下人已私自脱离监管,不知去向。

刘也挂断电话,外面暑气渐散,近地面一阵狂风席卷,昭示暴雨将至。

[怪罪给时间/它给了起点/怪罪给时间]

它给了终点。

 

20、《禁区》

张颜齐就是张颜齐,不是什么旁的人,他的父亲这样告诉他。要做一个独立坚强的男子汉,但行好事、莫问前程。

然后他父亲就死了。很意外的一场车祸,他是单亲家庭,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,而那时候的他还一无所知。他被周老爷子的亲信带走,周家会收养很多这样的孩子,他得跟一群差不多大的小孩抢饭吃;一开始他不敢抢也抢不过,每天饿得头昏眼花,有一天实在饿得狠了,忽然暴起把拿走他手心攥着的鸡蛋的一个同伴打得开了瓢儿,顿时不再有人敢抢他的饭,而他也被周老爷子挑中,有了更好的待遇。

可他那副嶙峋体态是怎么都找补不回来了。等他再大一些,周家专门有人来教如何用拳脚杀人,他学得快,格外得周老爷子青眼,问他叫什么,答说叫张颜齐;周老爷子说这名字不好记,以后你就叫阿七吧。

他点点头,说谢谢周总,阿七晓得了。

于是张颜齐变成了阿七。是一个夏日的午后,他被派去周家位于郊区的老宅接一个人——周家人尽皆知的“那位小少爷”,偏偏从不明面上提,只做隐秘。男孩儿面容清稚,话并不算多,张颜齐也没兴趣搭讪,老爷子让他陪,他陪就是了。

他们在寂静的庭院中长久停留。男孩儿问他,你为什么叫阿七?他答说因为周总说阿七记着方便。男孩儿说那我也喊你阿七,因为我喜欢这个名字。

他就在心里想,原来这样的名字也值得被喜欢啊。

……原来这样的他也值得被记住啊。

从这天开始,他们再没有分开。他像周震南背后的影子,抑或是一个黑暗中的幽灵,只要周震南想,他就会默默完成交代下来的一切指令。七年前当他握着麻绳站在周老爷子身边时,他老东家说阿七你这是忘恩负义,要不是我赏你一口饭吃你还能有命在?

他用麻绳慢慢勒紧对方的脖颈,说你他妈的,不要,再用那个名字,喊我。

“大清洗”结束,整个周家上下都对周震南的手段噤若寒蝉。男孩儿坐在他腿上一个一个地吃小番茄,忽然问他说阿七,我是不是变了?

他说没有。

可是我杀了人诶。

明明是我动的手,你什么时候杀的。

就算你这样说……男孩儿鼓着腮帮子咀嚼,淡红的汁液沾上嘴角。可我还是杀了人啊。

他顺手擦掉那些汁水,说没关系,要是枪毙,我肯定比你先进去。

男孩儿就胡乱晃着脚咯咯地笑,说哪还有枪毙呀,现在都是注射死刑啦!你知道注射是怎么一回事吗?

他摇摇头。

就是两个针头扎进去,一个里面是药一个里面是麻醉……听说一点都不疼,很快就结束了。

他把盛着小番茄的果盘抱在手里,好让男孩儿能更容易吃到,说你每天都在想这些事吗?

因为我不想像我妈一样,死的时候那么痛苦。一针下去我就闭上眼睡着了,这样最好。

哦,不会疼,那是挺好的。

可他心里想,这样一点都不好。他不想男孩儿最后落到这种地步。

所以两年前周震南决定要走,张颜齐是最高兴的那个,恨不得举双手双脚支持。他希望他的男孩儿能平平安安一辈子,是不是小周总无所谓了,顶好不要被抓进去,比什么都强。

当然,心里也有过念想。他想周震南以后的生命里也能继续出现自己的名字;他是周震南的阿七,周震南是他的男孩儿。

是彼此的独一无二。

“U盘?”

张颜齐稍微提高了一下语调,“U盘在你手里是吗?”

他放下手机,周震南正开着电脑清数据,见他一脸冷峻不由奇道:“小翟?”

“刘也的U盘不知道为什么给那个叫夏之光的警察拿走了,现在被小翟扣在手里,问题不大。”

“但你还是要去一趟是吗。”

“他看到了里面的东西,我得确定他看到了多少。”

“阿七,”出门之前周震南唤他,“记得,我们要一起走。”

张颜齐点点头,“嗯。”

到翟潇闻的诊所外,大门紧锁。张颜齐等了一会,翟潇闻从里面打开门,脸色并不算好看。

“如果之前你不留他——”

“别说了。”翟潇闻打断他,“如果我早知道他好奇心这么重,当时就不会救。”

“千金难买早知道,他的好奇心一定会害死他的。”

翟潇闻苦笑着叹了口气,“岂止是他,这好奇心快要把我害死了。”

进去一看,那警察被五花大绑,满脸不忿,好一块慨然的滚刀肉。张颜齐站在他面前,眼睛盯着他,话却是对着翟潇闻:“U盘呢。”

“我放好了。”

“夏之光是吧。”

那警察把脖子一梗:“是。”

“从你所长那里偷的吗。”

“跟你有关系吗?等一下,这是周震南给刘也的?”

“这里面的东西你看了多少。”

“你们的关系竟然这么密切……合着还是个保护伞啊?”

“夏警官,你可能对我有点误会。”张颜齐深吸了口气,指骨被捏得噼啪作响,“你知道,你现在是失踪状态吗。如果你死了连殉职都算不上,何洛洛的伤也就死无对证,这件事会被计入档案,成为你那短暂的一生里最大的污点。”

翟潇闻在边上一把拉住他:“阿七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你拿着U盘回去吧。”

张颜齐不为所动。

“阿七……我一直看着他,他没看到什么,真的……”

“翟潇闻,你是不是非要保他?当初如果你不救他,他能被牵扯进来?现在犹豫什么?假惺惺?”

“……我当时不救他,他真的会死。”

“那后来呢,后来接二连三的联系你给我一个解释,赵磊让阿让去接你结果你在跟他看电影?”

张颜齐注意到自己话音刚落那警察的眼睛立刻瞪得溜圆。

在夏之光一无所觉的时候,他的名字其实已经被很多人记住了。通过何洛洛,翟潇闻与他素昧平生,却已知晓了这个好像散发着无穷热量的名字,就在那场雨夜,只是伞角稍倾,巧得很,看见了巷道边那个血肉模糊的身影。

看着这个人的时候翟潇闻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,就像他其实根本没有百分之百的信心控制住对方一样。

他不得不面对现实,是自己的纵容导致了失控的发生。

“够了。”翟潇闻闭上眼,“我承认,是我太不小心,才让他抓到把柄。所以你能放过他了吗?”

张颜齐竟然露出一个微笑来,“你觉得呢。”

“我知道你手上很多条人命……!”翟潇闻将声音压低到最小,“但是你们就快走了,留他一命又怎么样?”

“不会怎么样,只是有关于周震南,我永远不可能去冒这个险。”

“张颜齐!”

“没用的,我说过,你就不该留他。”

张颜齐从夏之光身上摸出那把九二式,子弹上膛,撞针抵住底火。他是从来不介意做这种事的,小时候跟他抢饭吃的那个小孩后来没得救死在了不知道哪里,他心里并不会因此产生负担,现在也是一样,只要能达成最终目的,手段只是途径。

枪口对准夏之光的额头,张颜齐端住枪,慢吞吞地开了口:

“遗言留到地下说吧。”

[我看到面前的漩涡/难道它没有好的结果]

除了你我能偏执什么。

 

21、《阿司匹林》

“把电话给小翟。”

张颜齐看了翟潇闻一眼,翟潇闻无辜回望。两个人陷入几秒尴尬的沉默。

“阿七?我是说,让小翟接电话。”

翟潇闻清了清嗓子接过手机,“是我,怎么啦。”

“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,把这个姓夏的看住了,别再让他到处惹事。他是你招来的,你最好也能把这尊神送走,万一出点什么事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。”

“赵磊你干嘛呀……”

“没听见吗。看,住,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翟潇闻黑着脸把手机还给张颜齐,“到你了。”

“……喂。”

“就快走了你还节外生枝,南南身边没人我能放心吗?马上回来,一大堆事等着你去做,无关紧要的先全都放一边。”

“那这个警察——”

“用麻醉用绳子上锁关起来怎么都行,让小翟去做,轮得着你操心吗。”

张颜齐撂下电话反手把枪拍进翟潇闻怀里,一语不发转身就走。九二式烫手山芋一样在翟潇闻怀里滚了一圈差点掉在地上,夏之光看得一阵心惊肉跳:“靠你干什么!走火啊!”

翟潇闻哼声,“鬼门关前走一遭了还怕我走火?”

诊所的卷帘门上下开合,张颜齐一步迈出去,忽然回头看了一眼,“这小子怎么这么好命?”

翟潇闻送他到门口,闻言笑了笑:“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,所谓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’吧。”

“这就是你心软的理由?”

“你还走不走了?”

再度回到二人世界,夏之光抻长了脖子吱哇乱叫要翟潇闻给他松绑,翟潇闻冷眼旁观根本不理他,心里盘算着是来一针麻醉划算还是关起来了事更简单。

左右权衡,麻醉性价比最高。夏之光看着手举针管接近的翟潇闻简直就像见了鬼:“你又来!”

“睡一觉吧夏警官,”翟潇闻还贴心地给他戴上眼罩,“等明天一结束我们好聚好散,你干什么都随意了,这样不好吗?”

夏之光心说好个屁,明天结束他的职业生涯也就可以结束了,这些天的奔走又有什么意义?却终究抵不过药剂的威力,上一秒还在思索如何脱困,下一秒已经进入昏睡。

新一天的太阳照常升起。翟潇闻把睡成一团的夏之光扛进储藏间,给他解开绳子,然后锁上了门。他拿着钥匙在门外发了会愣,收拾好凌乱的诊所,拉开卷帘门准备营业。

即使在睡梦里,夏之光也依旧能明确感知到,他的时间被偷走了。某条无名巷道的某家无名诊所,他在此度过了毫无意义的十数个小时,只因为他轻信了某个无良医生。周震南到底想干什么?为什么那个阿七离开得如此匆忙?刘也跟周震南具体有哪些关联?七年前“六·二一案”的真相又牵涉到哪些人?种种疑问如罗网在他脑海中交织盘旋,渐起一种生冷的疼痛,逼得他基围虾一样在地上抱膝蜷缩,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成为无形的压迫,从心脏部分向上潜行,直达头脑深处。

贴着裤缝的手机在黑暗中亮起一道白光。

“没死就滚回来报道,还跟我玩失踪?”

夏之光看着短信发件人的号码说不出话来。忽然间明光洒落,打开门的翟潇闻就站在那光里,双手插兜,轻而缓地叹了口气:

“你的好奇心要害死我了。”

夏之光低头适应光线,“因为你要放了我吗。”

“所以赵磊肯定不会放过我。”

“周震南身边那个律师?”

“夏警官,你现在赶过去也于事无补,真的只能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而已。”翟潇闻居高临下地俯视他,“就算这样也还是要走吗?”

夏之光顿了顿,“真相高于一切。”

“就算你可能会死?”

“是。”

“那我呢。”

夏之光一下仰起头。翟潇闻背光站了,并不能看清表情。

“……夏警官,自打我遇见你,好像总是在妥协。”翟潇闻让开门口,苦笑一声,“我输得好彻底。”

短信来自局长龙丹妮。夏之光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行动地点,随着那条质询而来的还有一条行动通知,这部手机是他的私人号码,知道的只有龙丹妮和队长彭楚粤,彭楚粤来信他可以装没看见,龙丹妮就不行了,他还要回去工作的,视而不见纯粹是自找不痛快。

而且这次行动刘也肯定已经收到了通知。他要当面质证,问一问自己这位现任上司都瞒了他些什么——如他所言,对真相的渴求催他前行。

随着出租车即将接近目标地点周氏,夏之光忽然觉出了不对。他现在还是失踪状态,贸然出现除了被带走,他想不出第二个结局;况且周震南必然不会老老实实待在公司,翟潇闻说“好奇心”,哪个地方最意料之外又最能揭示真相?

“师傅,前面右拐上绕城高速,我们出城。”

省城郊外,周家老宅。夏之光一脚踹开锈迹斑斑的铁艺大门,野草疯长的寂寂庭院里,一个少年模样的人站在一株巨大的山茶花树下,慢慢回头看向他。

“猜到你会来。”那少年微笑着,“小翟还是舍不得。”

夏之光端起枪,“周震南!”

回应他的是一声子弹上膛的枪械击鸣。夏之光侧目旁视,张颜齐就站在铁门边缘的阴影里,枪口同样瞄准了他。

“我好多年没见过像你这样锲而不舍的警察了。”周震南靠住山茶花树,“好多年。要是每一个警察都跟你一样,哪有现在的我?”

“他们是他们,我是我。你今天别想走。”夏之光冷哼一声,张颜齐眉眼微吊,食指紧扣扳机。

“夏之光——!”

远远一道疾呼。拔枪对指的两人同时转头,一个身影逐渐跑近,夏之光一瞬间头脑停止思考,嘴唇嗡动着,是欲言又止的留白。

“夏之光,”何洛洛喘着粗气,“你把枪放下。”

夏之光看了一眼边上蓄势待发的张颜齐,“你?叫我把枪放下?”

张颜齐不吭声,慢悠悠地看了一眼何洛洛。何洛洛闭了闭眼,一把夏之光无比熟悉的九二式被他平平举起。

夏之光忽然很想笑。于是他真的笑了出来。

“你又想我死啊。”

“之光……”

“七年,呵呵。”夏之光笑得简直停不住,“洛洛,七年啊。”

他调转枪口,指向何洛洛。

“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?巧得很,那栋楼底下有两层小吃摊的屋棚,要是没这两层布我早跟那个毒|贩一样摔死了。何洛洛你就这么想我死吗?七楼,七年,每落一层我就回想一年,想我们以前那么要好,结果是你要我死——你当时真该一枪打死我,就不该给我机会活,让我现在还能站在你面前!”

“……你枪里有七枚子弹,对吗。”何洛洛惨然一笑,几乎像是在哭。“七枚子弹,一枚就算一年;打完七枚,我们恩断义绝。”

夏之光以为自己听错了。“我等你一个解释。”他恨声,“还是你连解释都不屑?”

何洛洛端枪的手倏忽放下,凝视夏之光的眼神清澈坦然,却不再开口。

一片沉默里,庭院里忽然响起掌声。周震南倚着花树笑眯眯地:“可能有些不合时宜,不过……夏警官,真是抱歉,我赶时间,不想听你们说这些废话。”

他招了招手,“洛洛,你来。”

何洛洛依言过去,夏之光这才注意到周震南头顶那株巨大的山茶花树。寻常花树远不会这样高、这样密、这样秾艶,不知道是吃了什么养料生长得繁盛至此,零落的几瓣残花都艶得似要滴血。

周震南给了何洛洛一把小铁锹。沿着茶花树根向下挖掘,一副森白骨架逐渐显露。他拦住何洛洛继续挖掘的动作,跪伏在地从土坑中捧出那颗伶仃头骨,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,轻轻把它抱进了怀里。

“都结束了。”

[过去的事总要过去/但时间亦慢如我心/当一天我们离开这里]

那答案已写入曾经。

 

22、《半醒》

用普适性的价值观来评判,那个女人不算是个“好女人”。欢场出身,会所坐台,除了年轻漂亮以外没有任何优点,连这仅有的优点都仰赖天赐与岁月,太易被剥夺篡改——一如她短暂悲哀的人生。

很偶然,她被当年的周家掌门人一眼挑中,有机会陪在身边;偶然中的偶然,她有了身孕,并且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时候意外诞下,她立刻被接入周家、离开会所,野鸡变凤凰,成为前同事们人人钦羡的对象。

俗套不止于此。周老爷子将她安排在荒废的老宅,这件事并不算金屋藏娇,因为人尽皆知。周夫人本来育有一女,在那个女人出现后又为老爷子生下一个男婴,于是周震南的存在变得尴尬起来,家族上下不好直呼其名更不敢当着主母的面提及,他变成了一个隐秘,“那位小少爷”。

他知道,这位夫人不喜欢自己,更不喜欢那个女人。

她的生活习惯从来称不上良好。爱抽烟、爱打牌、爱喝酒,喝多了会唱歌,一些好听的、但是他听不懂的歌。更多的时候是看着外面发呆,太安静了,庭院里只有聒噪蝉鸣,安静到一度让他嗓子里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与她就这样生活着,然后在某一天,她开始频繁地往家里带回注射器。

周震南记得很清楚,白色的芯杆、黑色的活塞,那种很便宜的一次性注射器。

一场病变。至少周震南是这么认为的。每天定时定量吃药,种类也不一样,有时是粉剂有时注射液体,不是生病是什么?胳膊上、大腿上甚至脖颈上,到处都是针眼。服药之后好像看上去能稍微快乐一些,却极其短暂,之后就会陷入长久的失落与痛苦,痛苦到夜以继日不能成眠。

快乐的时候也会唱歌,颠来倒去地哼唱着,在被她踩出窟窿眼的沙发上像轻盈的精灵一样跳跃,纤细的腰肢旋转着、旋转着,药力一过便轰然倒下,精疲力竭。

这时候她会发出一阵绵软的哼吟,一叠声地喊“南南、南南”,他很听话,总会钻进她怀里,听她描述一些奇怪的画面。后来他才知道她这是看了“画片儿”,也就是出现幻视,头脑中天马行空、奇诡迷艶,但那个时候他并不会觉出异常,正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的年龄,他渴求未知,就算女人对他讲夜降流星、白日焰火,他也只会觉得奇妙。

母子俩却仿佛被外面的世界遗忘。女人酗酒的次数越来越多、进食的次数越来越少,到后来甚至吃不下饭了,浑身浮肿如面包膨胀发酵,水肿部分的皮肤黑亮黑亮的,他摸到那里时觉得只要针管扎下去能抽出一塑料桶还多的黑水。

最后一次——周震南也记不明晰了,也许是前一天或者前两天,她就着酒咽下一手心的药,还嫌不够,艰难地撑着滚圆的肢体往大腿根部扎了一针。

窗外传来窸窣雨声。阴沉潮湿的天气缠绵日久,他用指尖戳了戳床上侧卧着的女人,没有得到回应。

往后的一周里,他翻遍了家里所有角落,除了酒精和药,没能找到一点能吃的东西。而睡着的女人已经臭了,老鼠、蚊蝇在她身上爬来爬去,米白的蛆虫从她的眼眶里钻出来,那里以前是一对漂亮得琉璃球似的眼珠子。

经常给她送药的人再次出现时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,周老爷子那个宝贝儿子意外车祸,失去了继承资格。周震南顺位获得了第一继承人的身份,他要搬回周家本家去住了。

雨声还在继续。那人毕恭毕敬地给他打着伞——毕竟身份不一样了——濛濛细雨里,他同那人把她拖进庭院中心,山茶花树静静开放,他在树下掘了个坑,将她就地掩埋。

他在树下跪了很久,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:为什么,他们的生活,会走到这个结局?

这个问题很快被另一个人解答。

周夫人跟心腹闲聊的时候没有刻意避开他,他心里明白,这是一种敲打,警告他不要过于得意。可他有什么好得意的呢?自己的生母是个被包养的小三,还被原配诱服毒|品,最后被生生逼疯了、逼死了,生父知晓一切却只是放任纵容,他有什么好得意?

他从周夫人的房间里走出来,对门外的张颜齐说阿七,你去把之前经常给我妈送药那人喊过来。找到之后阿七问他干什么,他看着那人的脸,说没什么,只是我得记住这人长什么样。

他会记住所有涉事人员的面容和名字,好方便日后一个一个地处理。

不久以后,他的十二岁生日到了。他叫上阿七、赵磊一起赶赴周家老宅,周夫人原本不同意生日宴设在这里,嫌晦气,奈何周老爷子跟夫人关系并不够亲密,当家的铁了心要在这里办,旁人哪敢言声。

家宴在晚上,周氏夫妇只带了一个私厨和一个司机。他沿着餐具边缘抹上一层吗|啡,没有人会防备这样一个小孩子,晚宴其乐融融,正是血腥谋杀的前奏。

他给自己的生父准备了一根麻绳,因为那个女人多少次酒后半醒,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房梁,想上去一探究竟;给周夫人准备的则是过量海|洛|因,周夫人对那个女人没有吝啬过,他也不会小气;给私厨和司机的是几记闷棍与水果刀,他向来记仇,这次也不例外。

如愿接手周氏,他曾试图真正为周家做些什么,却发现家族里的老人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,非婚生子的标签一辈子刻在他的身份里,甩不脱、洗不清。他就想,为什么要回报这个一开始就给他带来痛苦的家族?这里有什么值得留恋的,是吸|毒过量而亡的生母、阴狠无常的生父还是冰冷无情的周氏族人?

周震南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。其时,他身边的阿七已经习惯安定,赵磊在他的帮助下已成为律所合伙人,却在听完他的想法后一致表示支持。

这样就很好。七年转眼即过,他再不是那个软弱孤独的小孩,周氏告终,他理应去往更光明的未来。

周震南捧着那枚森白的头骨,附着的皮肉早在漫长的时间里腐蚀殆尽,眼眶是一对小小的黑洞,正空茫地与他对视。

“都结束了。”

无数次午夜梦回,那个女人轻曼的歌声越过房梁、越过庭院,直要向天际而去。他听见女人温柔的低喊:南南、南南,等你长大就会懂啦。

该怎么告诉她呢?他不想长大的,他无限贪恋着她温暖的怀抱,在病变以前,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如同梦幻,美得几乎有些不真切。

他记得那些笑语与呢喃、记得那些柔软的抚触、记得女人轻盈的跳跃与旋转,同那株秾艶的山茶花树一起,化作一副油画,烙进他的脑海深处。

永远不会忘记。

张颜齐慢吞吞走近花树,“赵磊说时间到了。”

周震南扶着他的手站起来,将那枚头骨牢牢抱在怀里。

“嗯。”

[真相太苦只能半醒/梦见你气我劝不听/谁也不能释放我]

除了我自己。



To Be Continue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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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:珍爱生命,远离xx。

还有三小节,预计明后天完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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